素衣,不笄不栉,坐在榻上望向她,神色淡漠,“这几日,王夫人日日来劝我。说什么‘华阳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她和亲,皇上是最伤心不过的。让我别顾着置气,抓准时机好好安抚皇上,博取他的怜惜才是要紧’,呵。”
黛玉的嗓子有些发干:“舅妈是为了大姐姐好。”
元瑶毫无笑意的一笑:“才吴天佑的夫人刚走不久,她是华阳的亲外祖母,明里暗里的劝了我一大堆话,还说,‘华阳未必不愿和番。’就差指着鼻子跟我明说了,吴家是嫌我多管闲事。”
黛玉哑了半晌,低声道:“吴家自毓懿贵妃薨后,光景一日差似一日。华阳公主和番是大义之举,有她的情面在,皇上正是顾惜吴家的时候呢。”
元瑶又说:“史太君也来劝我。让我再心怀不忿,也应谨记顾念家族。华阳只是个养女,再亲也亲不过血脉相连的宗族亲人。贾家一族荣光系于我一身,千万莫要惹怒了皇上。”
黛玉垂下了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了:“贾家因贵妃而得中兴,自然不得不小心。”
“可我若是偏不想理会呢?”元瑶笑出了声,眼眸冷如霜镜,“说什么一家荣辱全看我,让我忍。我便是不忍了,皇上他又能如何?沉湎盛世奢靡而武备不修,待得强敌临境便怯于一战,只知赔金赔帛赔女儿。他自己做得出这等丑事,还能因为我恼了他做下的丑事、不肯奉承他了,便要就势毁了贾家?外怯里横,他做得出来就让他去做!贾家一门近千口人,个个的都有手有脚、有头有脑,做什么不是活着?吸着一个女人的血去安享他们的荣华富贵?天下哪有这等美事!”
她讥诮而笑,意态清冷,眸底蕴着悖乱的风暴:“皇上的心情、吴家的心情、贾家的心情,谁的心情都要顾及,谁的心情都要周全……那华阳的心情呢?谁问过华阳现下如何?谁考虑过华阳现下如何?黛玉你说,有谁考虑过华阳!”
黛玉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呜咽得喘不过气,乃至于咳嗽个不住,泣不成声:“我明白,大姐姐,我都明白。国已不国,君已不君,父已不父,亲亦不亲,当此之际,除了‘不原谅’外,你也没什么能替华阳公主去做的了。”
元瑶眼底的风暴终于归于沉静,纯黑得宛如无底而冰凉的潭水。她看着黛玉,甚至还罕见的拿起了帕子,主动替她拭泪,然后轻柔的拍拍背,给她顺气:“黛玉,你和赦生要好好的,就让我看到此世之间还有圆满存在吧……”
“否则,我恨不得把这天理撕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修行者不能以神通干涉凡人事,华阳无修行资质,元瑶教给她的只是武学,而不能让她当真超离尘世。况且,真正困住她的,其实是血缘与伦常的绑架
她是投火的美丽祭品,沦落的太阳——这便是华阳之名的由来
☆、警幻
黛玉回到而无园时,容色飘渺得像浮动在寒潭冷波上的薄雾白羽。这些日子,赦生一直尽量多空出时间在家陪她,估摸着她快回来,特猎了只极肥美的山鸡,命厨下炮制。待她回来时,屋内已设下了黄澄澄的铜炉火锅,里面盛了酸菜汤汁,野鸡肉切成蝉翼似的薄片,放进汤里涮上一涮,雪白滚烫的放进口里,香得让人恨不能咬掉舌头。
菜极丰美可口,可因为元妃所说的话,黛玉实在无甚胃口。夹了几箸,又轻轻搁下筷子,黛玉望向赦生,满眼的惶惑与不确定:“赦生,我们会圆满吧?”赦生回望向她,半晌,探出手覆上了她微雪般冰凉的指尖:“会。”
黛玉倚在了他的肩畔,缓缓的绽出一丝清隽笑意,合上了眼睛。
是夜,她又不期然地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道拖曳着滑入了那个梦境,那个已折磨了她许多日夜的梦境。
竹翠音琳琅,清露点苍苔。黛玉肩挑着花锄,绣鞋踩过湿润的青草,走向竹林深处。无来由地,她知道那里有一方小而葱茏葳蕤的花圃,只是昨儿一场匆匆夜雨,倒了蔷薇架,歪了牡丹株,折了桃李枝,抛下了满地乱红。
“妹妹果是惜花人。”有女子在身后轻轻的说。
黛玉没有回头。她向来并非礼仪不周之人,然而在梦境之中,她却只想选择背对着女子。可纵使没有回头,黛玉也能想象得到女子身披霞彩、烨然绝丽的天人之姿。只是如此说法也不准确,因为那女子本就是天人。
“此地风雨不歇,鲜有平息时候,花落成泥不可避免。妹妹纵是昼夜劳作,也护不得这许多花儿。倒莫如像妹妹从前那般,建座花冢出来,以锦囊盛花,让这些凋落的花儿随土化尽,岂不清洁清净双美俱全?”女子的声音很近,却又似乎很远,笑意清淡。
黛玉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姐姐想错了。我肩上的花锄既不为葬花,也不为护花——我只想拆掉那圈碍眼的篱笆。此地之外,尽有风和雨润、丰袤钟灵的所在,哪里不可扎根,非要画地为牢在这凄风苦雨的方寸之地呢?”
“妹妹,你的路走岔了。”女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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