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容咬了咬渍金桔,干苦的嘴里才算有了些味道,她略打起精神,不甚在意的说了一句:
“出去就出去吧。”
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不在意,甚至有些苍凉,正收拾碗盏的莲子一怔,就和秋月对了一眼,秋月眉头便那么蹙了起来,只当木容是烧糊涂了,便细细的与她分说:
“姑娘,云家前些日子已然送信来,云家大公子是特特告了假亲自要往峦安来一趟,姑娘若是被送出府了,这一回,可就势必见不到了。”
话虽没挑明,可话里意思却很清楚,木容要是这时候被送出去了,那这庄亲事就真和木容没什么关联了。
木容似是听进去了,眼皮子下显然眼珠子动了动,秋月当她要说什么,可终究她翻了身面里,一个字没说。
一旁站着的莲子看秋月顺手放在桌上的渍金桔,眼波一转,就连着药碗一起,都收回去了小厨房。
秋月拧眉看木容背影半晌,终是没再做声,给木容掖了掖被角,又坐回了窗下,捏着针线继续做起活计来。
木容的院子比不得旁的院子,差不多的活计都得自己做,木容每月里月银十五两,可回回能发给十两就是不错的。而每个院子里都备有小厨房,一日三餐都是每月里再发给的柴米份例和每两日送一回的油盐菜蔬供给,自己做了吃的,然而,木容这边的供给,自然也是常常克扣的,满院子里的人,也就靠着木容的月银辛苦度日。
忽然秋月想起在东跨院里见着的芳姨娘,那一身的装扮恐怕寻常富贵人家的正房夫人也不过如此,连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各个光鲜,那些人,可从前都是荣华院里从来都上不得台面的下等奴婢,如今也都各个得了势。
思及此,秋月无声的叹息了下,抬眼去看木容背影,木容好似睡熟了一般。
木容真就好似睡熟了一般,这一睡,竟做了许多的梦。
木家的日子苦,苦的是日子艰辛,可锦绣富贵的日子若是天天煎心一般的过,也未必就是好。
睡梦里木容忽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倒好像是一口气要吐尽胸中几十年的浊气一般。
这一觉,木容睡了足有一个半时辰,醒来时天便黄昏了,秋月伺候了木容洗漱,就觉着木容眼见着好像好了许多。
“谢郎中的药看来还是有效的,姑娘瞧,虽说药效出的慢了些,可眼下姑娘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秋月拿了铜花镜给床上的木容,木容不甚在意的扫了镜中仍旧苍白憔悴的自己,抿了抿嘴唇。
谢郎中的药管不管用她可不知道,然而经了梅夫人手的药,却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从前就是没想那么多,所以才病了这将近一月的功夫不是么。
躺的久了身子难免酸困,想要动一动又虚脱的没有力气,仗着秋月的力气木容微坐起了身,就着秋月手喝了半盏水,这才转了眼去看这屋里。
除了这张已不知多少年的旧酸枝木床,床上已然旧的掉了色的天青色床帐,这屋里,也就床头摆了张妆台,窗下一张小几,屋当中一张小方木桌,配着两个同样斑驳的圆凳。
这就是显赫的木家太守府里姑娘的房。
木容忽然露了几分讥诮的冷笑。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广大,难渡不善之人。
佛,给了际遇,却也只助自助之人。
这边秋月服侍木容坐起来,就赶忙叫了莲子摆饭,病了这许多日子木容都未曾好好饮食,人便愈发的瘦弱,如今看去哪里像是十四岁的姑娘,反倒跟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似的。
只是莲子刚端着一碗白粥两碟小菜进了屋,就听着院门一响院内喧嚣起来,随即有人在院子里扬着声道:
“有人在么,宣姑娘来瞧四姑娘了。”
木容听着声响,到底嘴角止不住便那样抿了一抿。
梅夫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派心腹来打探了。
☆、第三章
木宣是客居在木家的堂姑娘,是太守木成文的弟弟木成武的女儿,原配嫡出,只是生母早年病逝,木成武便将原配所出的一子一女托付给了兄嫂照料。也是因着木成武原配当年也是梅夫人做媒而成,是梅夫人娘家表妹,有这样的关联在,梅夫人也不能推脱了。
要说起来,木家也算不得是什么太过富贵的人家,虽说如今位及四品太守,掌管南方重镇峦安一切庶务,可终究根基不厚,木家早前不过是寻常乡间人家,有些田产,家中有几个奴仆,日子是有些富裕,却离富贵还远的很。太爷虽读书识字,但若要科考却远还不足,只是这般也足以养成了木成文在幼年就喜爱读书的习性。
木成文读书极好,甚至科举入仕,后来携了全家入京,更逼着弟弟木成武苦命读书也科举入仕,且那时因着木成文的缘故,木成武便没有外放,留在京中任职。木成武的原配倒是在兄长一家外派峦安任职许多年后方才过世,木成武以独身难以教养子女将两个孩子送往峦安,可不过一年后便又续娶,却再不提接子女回京的话,只说等兄长将来回京再一并带回。可这一下,木成文在峦安一任十多年,二房的堂少爷木宵和堂姑娘木宣,便在太守府养了十多年。如今,木宣也已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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