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燧望向朝阳下的雪山,沉声说道,“如若不按时祭祀,容晦大神一怒,雪崩骤至,山下部落皆难道覆灭之灾。”
“我舍弃他们,是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
梵笙紧攥着琉璃莲花灯,压制着愤怒:“但他们也是人。”
“我们都是人。”巫燧讽刺地勾唇,“但在神权之下,我们又不该生而为人。”
梵笙仍试图劝说巫燧:“崇炎收手吧。”
“你已是侍神仆从,怎能违抗容晦大神?”巫燧却是心意已决:“如果你妇人之仁,无法决断,便由我来帮你。”
说罢,他毅然下令斩杀祭品。
按照规矩,活祭的孩童应该锁在祭台上,慢慢被风雪摧残而死。但近几年来,总有孩童逃离,雪崩也越来越频繁,所以这一回,巫燧决心就地处决。
直到今日,孩子能逃离圣山的缘由,巫燧终归是知晓了。
巫燧一声令下,刽子手动刀。梵笙眼睁睁看着孩子一一倒在血泊中,心如刀绞,悲愤异常,与刽子手过招数十回,终救下最后两名孩童。
“收手吧。”他还对巫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巫燧缓缓摇头,声音飘忽在呼啸北风中,苍凉而缥缈:“你还记得我们成祭品的那一年吗?我被火神所救,你也消失无踪。”
“那一年,一场雪崩倾覆了部落,我赶回去时,一个活人也不剩。”
“我学会了取火之法,他们却都不在了……”
“梵笙,我不能重蹈覆辙。”
梵笙高举琉璃莲花灯法器,毅然掷在地上:“那么,就由我来做这大逆不道的第一人吧!”
只听闻一声脆响,琉璃灯盏断作两半,砸裂了地面祭台上凝结的薄冰。
一切画面都定格在这一瞬,时空复又切换。
成年的梵笙已是摩罗城主,脸戴怒目彩漆金刚面具,身着金兽锁子甲,跨于马上,摩罗金刀所及之处,ji-an开片片血花。
自他掷碎琉璃莲花灯那日,便已彻底背弃神明。
梵笙的摩罗城不信神、不奉神,离经叛道,不容于世。巫燧集结雪山上下,大小城邦部落,誓要攻下这座城池。
然而,梵笙生来强大,又有三样神器加持,有一夫当关之勇。不费吹之力,便将巫燧的人马送上黄泉。
曾经相依在雪山中的一对孩童,终是因信念与信丿仰的偏差而割袍断义。
百年前这一战分外惨烈,无数人的鲜血汇集成一条溪流,融化了白雪。梵笙一手提首级,一手握长刀,踏碎染血薄冰,步履蹒跚地走向前去。
他一步一步自幻象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陈川。
司烜下意识地要将陈川护在身后,却见陈川摇头:“他没有恶意。”
百年时光飞逝,古今只隔着一线。
梵笙抬起染血的手,将摩罗金刀送到陈川跟前。陈川接来手中时,忽然意识到,这把刀不仅仅只是杀人的利器。
它是尘封着惨烈往事的匣子,是记载着不屈意志的神龛。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说话之间,梵笙抬手摘下面具——
陈川大惊失色,因为面具之后,俨然是他曾经的容颜。
确切来说,是在遥远的21世纪时候的脸。
随着一声惊呼,天光骤暗,仿佛又要回到黑夜。等到再度睁开眼,他已身处冰川之中。
“是一线天。”司烜引陈川抬手望去,只见两侧冰川逼仄,将天光挤成一线白昼。
“金兽锁子甲应该就是在这里。”陈川环顾四下,发觉除却他们二人,一线天再无旁人,“梵笙还真是心大,宝贝放在荒郊野外,却不派人看守。”
司烜却笑陈川天真,与他解释道:“神器认主,若无缘分,即便抢夺回去,也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我们也挺有缘分。”陈川再度死里逃生,心中满是庆幸,“你是我的神明,我是你的神器。”
司烜听闻此话,含笑纠正,再度强调:“你是我的奴仆。”
“我还是你夫君呢。”陈川低声嘀咕时,飞速瞥司烜一眼,俨然做贼心虚。
司烜耳力好得很,听得真真切切:“又说疯话。”
陈川本还笑吟吟的,忽而又想起司烜怀孕之事,不禁笑意一滞:“巫燧告诉我,你有了……孩子。”
“是。”司烜本也没想隐瞒,既然陈川问出口,他便如实说道,“只可惜,这孩子不会来到世上了。”
短暂的惊愕后,陈川怅然无比:“为什么?”
“因为我汲取了他的灵力,任由他如鸢尾枯死一般,在我身体中笑容。”司烜说话时,含着若有似的轻叹,“但若不这么做,你、我,乃至于未出世的孩子,都将被崇炎所掌控。”
“这是我最不愿看见的局面,也不该是我们孩子的宿命。”
那时候情况万分危急,根本容不得司烜做选择。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陈川无法责怪司烜,只叹息命运弄人。
在这片弱r_ou_强食的原始之地,有有一个道理亘古不变——人不够强大的时候,没有资格保护任何人,包括自己。
这是陈川第一次发自真心地想要变强,渴望得到力量。他握紧了摩罗金刀,对司烜许下承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神祇。”
“好。”司烜启唇而笑,绘着火焰纹的眼里流光溢彩。
司烜一个“好”字尚未说完,便听闻冰川深处,有女子嗤笑着感叹:“好一对苦命的鸳鸯亡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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