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什么意思......大祭司,求求您!......”
“......殿下本来就......”
他盘膝靠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折绢玩儿。那细绢是用作书写的,白得一丝杂色也无,夹在他手中,显得指尖一点青灰的死气颇为骇人。
他的手很巧,一折、一拉,能叠出一个圆脑袋的小人。绢做的小人扔在地上,又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挥舞着手臂在他身周快活地奔跑。他折了很久,整个屋子到处都是活力四射的小人儿,有的在屋中央一蹦一跳地乐呵,有的爬上几案好奇地扒拉成堆的书简,有的围在他身边仰起一片脑袋看他灵巧翻动的手指。
侍女推开房门,差点被正雄心勃勃要翻越门槛的小人儿绊倒,吓了一跳:“哎呀殿下,您又在玩什么呢?”
这是来给他送药的侍女,每日卯时、午时、亥时都要灌下一大碗。门槛上的小人儿冲侍女示威般地挥舞拳头。
“殿下快快把药喝了吧,今日加熬了酸枣仁,没有那么苦了呢。”侍女将几案上的小人拂到地上,药碗搁在公文旁。
掉下来的小人儿揉揉屁股,伸着手臂跑来抱住他的衣角,被他身边那个安抚地拍拍脑袋。
他低头看着它们不说话。
又有人走进屋子。一双绣山字纹镶边的皂靴映入他低垂的眼帘——“通灵术使得不错。”声音又清又淡,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是门外聊天的人中的一位。
听见这声音,他感到自己有些烦躁。
“你先出去。”那人对侍女说。
屋里的小人都聚拢到他身边,远远躲开那人,缩头缩脑很是畏惧的模样。
“通灵之术是将施术人的五感附着在死物之上。死物得了活气,仿佛焕发新生,其实也不过是反映施术人的心境罢了,”那人平淡道,“殿下身边暗潮汹涌,无数野心家伺机而动,这类曝露自我的术法还是少施为妙。”
他还是没说话,围在身周的小人儿们却像一瞬被抽走了灵气,纷纷委顿在地成了一团杂乱的绢麻。
那人也不等他回应,说道:“大公子也是个奇人,为了确保能毒死你,竟给他找着了传说中的冶葛草。这草一下肚,我们数月以来的功夫全白费了。古法以白藤花解冶葛草,白藤花长在毒草之畔,若能知道那草是从哪儿挖来的,解毒之事就有余地。可我料想冶葛辗转多方,大公子也未必清楚它的来源。你看你是乖乖等死呢,还是再挣扎几日?”
似乎对那人说话的神态并不感兴趣,他的视线转向别处,内心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还有谁想要我好好活着呢?他想,不如就遂它们的意好了。
“你本就体虚气弱,原也活不了几年。若是贪恋尘世,每日为案牍劳神,如今冶葛再添一把火,可能没几日便殁了。要想长长久久地留下来,只有我之前告诉你的唯一办法。就算还没想好,你也没几日可想了。便在此刻做个决断吧。”
那人的语调简直平直如镜面,话却说得又直白又讽刺,叫人心里生出一股凉意。
他有些怨愤,目光刀锋一般向那人刺去。那人虽对他说话,却竟也没有看他,侧过半张脸——尖削的下巴,颌骨线条优美流畅,左眼角生着一颗小小泪痣,鲜红的颜色,艳丽而妖媚。
目光刺了一空,怨气便从心底泄出去。他怔怔地想,大祭司仙人之姿,哪里懂得凡人的疾苦。仙人独行,来去都了无牵挂。我虽看着孤苦伶仃,临到头要舍弃的东西却也不少。
“请容我再想一想,师父,”他说,“明日一定答复您。”
再给宽限一日又能有什么变化呢?多思无益,千虑一失。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应该去向前人求教。王都的前辈有很多,但最好的那一个,是在生命最初的最初,将他带到世上吃苦的人。
我应该去问问她。
我什么都听她的。
虽然她从未喜欢过我。
但我一如始终地爱着她。
旅途中的每天清晨,最早醒来的都是延林卫和他们的首领。从礼器马车到路线队形,事无巨细姜虞都要确认一遍。
等他做完这些,郑序也打开了房门。郑序长在军营,作息规律,早上要在屋里打完一套行军拳才出门。服侍郑序的小伙子是从延林卫里挑出来的,十来岁光景,做事麻利,主要是行军拳打得好。
郁良夫和生不易师兄弟也起得早。毕竟客随主便。
最慢条斯理的当然是郑喆,往往在众人都已收拾齐全等待驿站的早膳时,若黛才从她一路携带的小炉上端起煎好的药给郑喆送去。(那药是在若黛自个儿歇息的屋里煎好的,不知要熬多少时辰,或许若黛才是所有人中起得最早的也说不定?)喝完药才轮到晨起梳洗。不过郑喆身体抱恙,并且梳洗的速度很快,因此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郁良夫和生不易在院里闲聊,生不易这个人,亲和得好像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郑喆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有双眼睛藏在缝隙后,淬毒的目光盯着他们。
“看清了吗?”郑喆轻轻吹散汤药上浮动的热气,垂眼问道。
若黛安静收拾几案上隔夜的茶具。远山有些不安地按住腰间剑柄。
赵四用一条黑巾蒙住那双眼睛,将人扯着衣领拎到郑喆跟前——正是揽雀楼前的疯乞丐。
郑喆喝着汤药,并不看他。
疯子嘶哑道:“徐怀已死,贾潜独活!他就是贾潜!”
郑喆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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