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何说起呢?
早在十几岁时,江砚就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很明确。但他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不会顾虑其他任何事情,想做就做了。
那年江砚刚满十八岁,叛逆期在他身上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性向,谈了人生中第一场恋爱,并且完全不觉得同性恋、或者说双性恋有什么问题,毫不掩饰地向家里出柜了。
江砚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全家所有大小事情都由她做主,那天她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家之后,江砚用“我今天买了一双新鞋”的口吻对她说,“我和周贺在一起了”。
在此之前,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江砚永远记得他妈妈当时震惊的表情,但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即便心里不接受,也不会破口大骂“同性恋变态”,更不会打断江砚的腿,她依然保持了体面,对江砚说,“你先老实待着,让我想一下。”
可惜,实在没什么好想,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她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懂得不歧视同性恋群体是政治正确,然而能够对别人宽容祝福,因为那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当事情发生在亲生儿子身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明。
“你还没长大,你不知道什么是爱。”她一贯说一不二,一句话给江砚的初恋判了死刑。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当时江砚的叛逆精神正达到顶峰,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去做。他早早展现出了“艺术”天分,脑回路不大正常,活得像唱戏似的,沉浸在自己不为旁人所容的悲剧爱情里无法自拔,恨不得与全世界为敌,才能体现出他的爱荡气回肠、感天动地。
于是,事情被越闹越大,母子二人的对峙持续了半年之久。为了和他妈妈对抗,江砚用过数不清的愚蠢手段,其中最严重、并使他获得最终胜利的是,他曾经自杀过。
那是江砚最不愿提及的一段黑历史,印象太深刻,详细的事情经过仍历历在目。当然,他不是真正想死,作而已。那天晚上,他计算好父母回家的时间,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应酬,两人都没按时回来,害得他差点真死了。
就这样,生死关头走过一遭,江砚“为爱殉情”的所作所为终于让他得偿所愿,他妈妈气得发疯,同意他和周贺交往,并扮作一个开明的家长,给他们订了婚。
而当时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周贺是什么心情什么表现,江砚早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回想起来,初恋的滋味完全模糊,这段过往在他的青春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实无关爱情。
后来,江砚充分享受胜利的果实,着实开心了一阵子,可风平浪静以后,生活并非真的平静,是变成了压抑。——他恍然意识到,他妈妈竟然好像讨厌他?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从不表现出来,可只要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细节,其他事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让江砚非常受伤。
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往往是这样,孩子越被宠爱越无法无天,一旦得知到自己是不被喜欢的,就会很自觉收敛了。从那以后,江砚在他妈面前总是很乖,再也不作了。
可她依然用审视的眼光看他,看着他,还有他和周贺的恋情。
她说过,你还小,你不懂什么是爱,事实证明她是对的,错的人是江砚。可当年私下分了手,回家面对她那张仿佛看穿一切毫不仁慈的脸,江砚没法“承认错误”,多年以后依然做不到,不想做。
如果没有陈简,其实这些事对他如今的生活并无影响,他不知道周贺感想如何,但听说周贺后来也谈过几段,不知真假,应该是真的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的事差不多过去了。
他想的是,他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周贺什么时候想跟别人结婚了,到时再提也不迟。
说白了,拖延罢了。
他远离法国,拖得久了,几乎都忘了。
而今天,陈简一再追问,他不能不坦白。可言语是乏力的,过去那些细节不知怎么形容,他怕自己表述不好陈简会多想。又怕自己表达得太清楚,陈简会和他妈妈一样,看清了他令人讨厌的本性,再也不喜欢他。
江砚忐忑地说完,不敢去看陈简的表情,他的手仍搭在陈简腰上,抱得紧,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感觉自己好像被剥光了全身站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等待判决。
陈简许久没说话。没有推开江砚,也不回抱他,似乎完全无动于衷。又过了不知几秒,他终于开口,问江砚:“我呢,我不是错误吗?”
“……什么?”江砚从他肩上抬头。
“我以为你很喜欢我,为我愿意忍受很多委屈。”陈简说,“从一开始,我在微信上不理你,到我们吵架你低头道歉,还有后来,我很过分地把别人叫到家里,你竟然能在外面等我一天,说不想和我分开。你总是……总是表现得很爱我,我不止一次怀疑过原因,因为你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只能理解为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
“我没懂,你想说什么,陈简……”
“我想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不是我特别,是你特别。你是不是和谁谈恋爱都这样?总是不吝付出,有用不完的热情,好像倾尽自己所有,让人不能质疑你的真心。——可你有真心吗?你说不知道周贺什么感想,我知道,他一定像从天堂掉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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