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赵竑撑起身体,眼神空茫茫的,“就算你不来提醒我,我也知道我对他做了什麽……现在再来守着他已经晚了,我犯的错,是怎样也偿不回的……”
他看向床上的人,明非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明非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很平静,连梦话都不说半句。赵竑却记得,以前的小陶是会在梦里嘀咕两句的,有时是念诗念词,有时是叨咕他买的什麽赝品。
他如今不言不语,是害怕吧。
──怕在梦中泄露来历,或者是泄露目的呢?
赵竑用手使力,回到床边,看着明非,声音低沈温柔,带着绝望:“只是,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以前就说过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你说你是北地人,很想去江南住上一两年,感受那桃红柳绿。小陶,这是你牵挂的江山,你睁开眼去看看它,好不好?”
一片沈寂。
赵竑便又自语着,终於,赵娴静受不住,跳了出来:“皇兄,明非不过是个金国降臣,你说他是汉奸该千刀万剐的,你忘了吗?”
赵竑低低笑了,在说了这麽长时间话之後,他的声音已经极为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是啊,你说过若你在襄阳城,你不会责怪想要弃城而逃的人,但你一定会战至最後一刻……小陶,你写射雕英雄传,你送画像到宫里来,你把太祖的词用在檄文里。你怀疑过我的,是不是?你送了很多暗示过来,但我完全没有反应,所以你才认定我不是吧……”
“因为我竟然没有明白:南宋的敌人不是金国,是蒙古!你以前明明说过‘民族融合不是判断历史是非的理由,明明被屠杀被欺压,却硬要说成是自己的朝代,这不是往脸上贴金是什麽?元朝都打去欧洲,难道还能以此来要求欧洲还我们土地吗?’你明明说过的,为什麽我完全没有想到?”
“我以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以为凭我这个蠢货就能改变一切……”赵竑声音很低很低,泪水不停流下,模糊他的视线。由於长时间不曾吃喝,他嗓子像是火烧一般,感觉到有些腥甜,“我怎麽会那麽傻?如果金国不振兴,不倾举国之力去灭蒙古,大宋能赢得这麽轻松?甚至我攻打金国的时候,如果他们战术得当,就算在战争中有所折损,也不该那麽轻易被大宋打下……”
“我为什麽从来没想过,可能会有一个人,在金国帮我的忙……”
而他做了什麽?
把唯一爱的人抓起来,用一切方法折磨他侮辱他,最後让他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几乎死去。快十天了,赵竑清楚知道,明非能醒来的可能性,已经是极小了。
脑死亡就是死亡,何况在这个没有高科技维系生命系统的年代。
可他为什麽活着?
眼前有些模糊,大量失水的身体没多少眼泪可流,渐渐成了血。嗓子因为过度劳累咳嗽几下,咳出血丝来。他便又想起了明非咯血的一幕幕,却觉得吐这点血实在是太少了。
他这麽觉得,其他人可吓坏了,扑上来拉人的有之,大喊御医的有之,甚至暗中对明非下手的也有之。
赵竑伸手,一把揪住江德妃的手腕,一抖手,竟将她的手扯得脱了臼。他眯着眼,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所有的人,害过他的,伤过他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要以为你怀了孩子就能如何,我连他都能害死,还在乎别的吗?”
江德妃看到赵竑眼神,吓得傻了。她知道赵竑是沙场上闯过来的,但是从来没见他这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满眼是血的赵竑眼中除了恨意,还是恨意。虽然那恨意只有一小部分是针对外人的,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赵竑在狠狠盯着她,因此完全没看到,在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手指。
一众女人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後,最终还是没有起到作用。赵竑虽然身体虚弱,对付她们还是可以的,何况她们也不敢当真对皇上怎麽样。而只要她们对明非表现出一点不利的意思,赵竑便会死死护着那人,用那双变红的眼盯着她们。这些女人实在无法,干脆集体跑去搬救兵。
孔成丹看到他这样,也有些慌了。他知道直接劝赵竑是没用的,便走过来:“皇上,又该换药了。”
赵竑伸手:“我帮他换。”
孔成丹摇头:“皇上,你现在这样,连看都看不清楚,怎麽换药?万一碰到哪里,岂不是会使他病情加重?”
赵竑听了,连忙一抹眼睛,把眼泪擦去。孔成丹对郭旭光递了个眼色,郭旭光拿着药上前,让赵竑闭上眼,为他敷上。
只片刻赵竑便重新睁眼,从孔成丹手里拿过药,为明非换了起来。
他这些几天一直在旁边看着,倒也都学会了。他来到这时代之後也是练过武的,手上力道拿捏极准,很是轻柔地解开绷带涂上新药。明非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赵竑也一处处处理着。有些地方发脓破裂,赵竑便低下头去吸干净,完全不觉得有什麽。
他知道这身体还是能感觉到疼痛的,最初几天这身体什麽反应都没有,但这些天来,若是碰到伤处,明非的身体已经能够反应性地缩一缩。
但明非身上,全是伤处。赵竑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知觉,若是有的话,一定疼得很想哭。可是他已经有很久,没看到这个人哭了。
认识小陶的时候他才十五,那是在他高中入学的开学式上。小陶是新生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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