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行了一礼,麻木的心里只感到一丝诧异,随即再无波澜。父皇给他的意外,他已经习惯了。
“珏儿,你似乎并不为父皇感到高兴。”
容珏眼底无波,淡然道;“因为儿臣早已想到,父皇向来龙体安康,绝不可能轻易倒下。”
皇帝朗声大笑,“看来朕与你是父子连心,果然是朕的好儿子!”说完,他站起身,走下龙椅,来到容珏面前,亲自将容珏扶起来,却突然叹道;“你母后若知道,一定会失望。”
容珏再次跪下,一字字地说;“请父皇别再错怪母后了。”
皇帝看着这张年轻的脸,这曾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尤记得他刚出世时,自己竟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或是说,这种为人父的感觉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几乎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这个儿子,而他也是众子女中最依赖他的,如今,他依然是最孝顺的一个。
然而,他的母亲,却是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
收起万千思绪,皇帝淡淡说;“朕知道你最孝顺,起来罢。”
皇帝痊愈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传到军中,亦鼓舞了士气。皇宫的守军与宫外的叛军激战了几个时辰,最终以郑维战死,叛军全军覆没告终。
夜幕四合,昭阳宫屹立在月色下,与停在宫苑外的御驾,仿佛笼罩在化不开的寒霜中。
主殿的窗开着,皇帝走入殿中,身上绣着金龙的长衫被风吹起,女子站在窗边,云袖随风飘舞,不施粉黛的容颜依然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美。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在心里恍惚的想,二十年前,她入宫那天也是九月,却想不起那个夜晚是不是也有这样皎洁的月光?
他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带着一丝戏谑的说;“朕是不是让皇后失望了?”
她的双眸如月下的寒冰,明亮而寒冷。她看了他片刻,突然扬起嘴角,曼声说;“臣妾是否失望并不重要,陛下却着实伤了太后的心。”
皇帝转过头,目视窗外夜色。他没接她的话,许久,淡淡说;“皇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在朕身边安插眼线。”
皇后眼底无波,嗤笑道;“陛下言重了,周常顺只是一个奴才,还不配做我的眼线。”
皇帝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双眼,狠狠地说;“他什么都对朕招了,朕现在就可以下毒弑君的罪行将你处死。”
皇后轻轻一笑,“是么,他可曾遵照臣妾的吩咐给陛下下毒?如果不然,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能让陛下信以为真,你的三皇子不知会死多少回。”
皇帝放开她,“不管皇后做过什么,朕都不会杀你。”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昭阳宫外,皇帝走上龙辇,对周常顺道;“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却被告知太后已经睡下。皇帝便没多逗留,出了宫苑,他看了一眼月色下夜雾中巍峨的宫殿……
年轻时的敌人都已经死了,他独自一人在权力之巅,守着的是锦绣江山,也是负累繁赘。昔日的爱人变成敌人,如果他不是皇帝,未必会赢她。正因为他是皇帝,若连最后的敌人都除去了,他便又要变回孤家寡人。
郑淑妃被废为庶人,郑氏满门除了战死的人,活着的全部被押入死牢。这些消息传到城外,并没能阻拦六皇子的疯狂。
而此时,容御经过两个月的苦战,已经收复所有失地,三十万大军聚集在边境,准备乘胜追击,踏平鲁国。就在这个时候,六皇子作乱的消息传到了云州。皇帝派两支军队杀出重围,分别传令给容御和幕淮远,让他们率部解京城之围。
容御对初晴提到此事,初晴听了连连摇头,“虽说容珉的叛军是内城守军的两三倍,但京城粮草充足,官府护卫甚至百姓都能被动员起来,就算叛军能攻入内城,容珉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即使能坐上皇位,也坐不稳啊。”
容御严肃的说;“你说的对,我并不担心京城失守,而是幕淮远比我先一步赶到京城。”
初晴沉思片刻,笑着宽慰他道;“御哥哥你怎么糊涂了,如果幕淮远并没有离开北疆,还是云州离京城更近,幕淮远怎么可能回京受审呢?说不定这一次他还是不愿带兵回京,总之,你的速度比他更快。”
容御叹了口气,“这是自然,可我不能带走太多的军队,鲁国已是囊中之物,我不会给野利族人喘息的时间,让鲁国有机可乘,趁乱侵占大周领土。不但如此,为了稳固军心,我必须封锁消息,不能让全军将士知道京城的事,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离开。”
初晴点点头,“说的也是,所以你要带着少数人悄悄离开?”
“初晴,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他的双手环上她的肩,深深凝视她的脸,“我可以找一个替身顶替我,但如果再给让人提到你,一定会露出破绽,所以我不能带你走,莫远和我的五千亲兵都留在云州,他们的职责就是护你周全。”
初晴怔怔地看着他,许久的沉默,她努力消化着他的话……纵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理解她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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