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八月三日,祝拾肆当然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就算他想忘也忘不了。
“为什么要提这一天?”
祝拾肆望向方听,眼睛红了,如鲠在喉的声音顺了,但也哑了。
“那是我们相遇的日子,八月三日,你忘了吗?”
“不是!”祝拾肆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胀爆的气球发出刺耳的尖响,随后蔫成一团,低落下去,“那一天我记得,我没遇见什么人……我没遇见你……”
两滴眼泪打在了祝拾肆的手背上,他以为方听被他暴起的怒意吓哭了,眨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流泪。
方听的表情也很受伤,不是被吼后的委屈,而是惘然,惘然得让祝拾肆不解,但他也没有心情去解读。
视界在泪水里波动扭曲,祝拾肆晃眼在泪光中看到了一个戴着耳机抱膝哭泣的男孩,一个骑着老式两座自行车的人,和一面绿叶在风中摇晃的天空。
骑车的人哼着歌,从蝉鸣中穿过林荫,道路的尽头围了一群人,似乎在等待他,却又远远地背对着他,小声低语。
他哼的歌是……《cloo you》。
原来这首歌不止在九年前,而是在十一年前的那天就听过了,难怪每次听到它的时候,心底都会有一丝隐秘的疼痛。
“方听。”
沉默了很久,思路回到方听冒充方书云通信的这件事上,祝拾肆擦干眼泪,漠然看向方听。
方听应了一下,像狗一样抬起耷拉受伤的眼皮,脆弱又虔诚地望向主人。
“没关系,忘了的我帮你慢慢找回来,我们还可以制造新的回忆……”
方听的声音里含着一包泪。
仅仅因为这句话,祝拾肆被打动了,他讨厌自己的不坚定,怆然摇头,泪水再次滚落:“我们算了吧……”
“你不喜欢我?”
“我不想喜欢你。”
“为什么?”
“你假装方书云和我通信……”
祝拾肆犹豫的口吻被方听截获,他立刻反驳。
“这九年的回信都是我写给你的,是我而不是方书云和你走过了这些年。”
“我不能接受,”祝拾肆摇头,“我以为收信人是方书云,明信片上写了只有他才能知道的话,你假冒他,骗走我的信任,我就像傻子一样把你当做方书云来回信,我不能接受。”
“只是这个原因吗?你为什么要哭?”方听捕捉到祝拾肆坚定语气下的游移不定,强势地发起追问,“你喜欢方书云,对吧?”
“这是我的私事。”
“回答我,”方听加重语气,双眼燃起炽热的光芒,“你喜不喜欢方书云?”
“我说过了,这跟你没关系!”
祝拾肆断然冷下脸,他讨厌被追问,讨厌在他混乱无比的时候让他回答他不愿提及的秘密。
胶着的气氛只僵持了几秒,就被方听突然压上来的身躯打破,祝拾肆被他按在沙发上,像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般抱着他的背,掐着他的腰,抓着他的肩膀,发疯似地狠狠吻他的头发,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嘴唇,吻他的脖子。
如果不是方听的右臂裹着一层石膏,祝拾肆感觉他会把自己撕碎。
祝拾肆无力抗拒他,或者说无法抗拒,他们演过太多次何赛和k,每次都在起火前强行喊停,身体里存积了太多对彼此的渴望,祝拾肆只挣扎了两下,就和方听滚在一起,吻了很久。
但他们还是在关键步骤之前停下了,因为在祝拾肆几乎要将伤心事搁置并心软原谅方听冒充方书云的时候,方听不依不饶地低声在他耳边质问:
“你拒绝我,是因为方书云?虽然我骗了你,但这九年是你陪着我,同时也是我陪着你。”
热烈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方听还是太年轻了,迫切想要为自己的错误找到合理的原由,也迫切想要证明他在喜欢的人心中独一无二,如果他不说话,祝拾肆不会停下解开拉链的动作。
祝拾肆反问自己,要是方听从强吻开始,对方书云只字不提,自己能不能接纳他?
也许可以。
但方书云这个名字出现,祝拾肆的脑中浮出许多挥之不去的事,方听冒充他只是其中一件,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甚至不堪回首的事,充塞着他的胸口,让他无法纵身投进方听的怀抱。
“我们还是算了吧,真的。”
祝拾肆幽幽说着,在方听愣神时,翻身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裤子,系起领巾,瘸着腿走向玄关。
方听很结实,身体比看起来重许多,把祝拾肆的腿都压麻了。
祝拾肆有些难过,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方听都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过去的事太难消解了,他还没有喜欢他到放弃趋利避害原则的程度。
身后,方听追了上来,祝拾肆以为他会从后面抱着他,再次强势地挽留他,但方听没有。
他冲到了祝拾肆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他手捧着一个透明的水晶方块,就像鲛人捧着眼泪一样,殷切地献到祝拾肆眼前。
“这个,你看这个,”方听慌乱地拿起方块,“这是你送给我的银河,我们十一年前见过,哥哥,我是方听尘,我们见过。”
刚才还凶悍得像头吃人的野兽,转眼又化身成了可怜的小狗,红着眼睛不停地叫哥哥你看看它,祝拾肆莫名想笑,当他的视线转移到方听的手心,笑脸凝固了。
方块内雕着微缩的银河,晶莹的玻光在玄关的吸顶灯下璀璨闪烁,银河下刻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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