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射了几轮箭后,纵然白甲兵都是清军中的精锐,可也不由得气喘吁吁。这段时间说起来话长,其实不过也就片刻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高速拉动弓弦,几乎每个人都有了些脱力之感。
莫尔根自从军以来,经历战阵无数。甚至连屠城都参与过一次,却从来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过这么多的人。
此时殿角下伏倒尸体无数,用血流漂杵来形容都不会夸张。莫尔根虽然累得手脚酸麻,但望着下面成片的尸体,也忍不住放声厉喝:
“不怕死的,就过来啊!”
众白甲也跟着上司齐声厉喝:“不怕死的就来啊!”
结果,这些大侠们还真的就不怕死!
莫尔根话音未落,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群,竟然手脚并用的又爬了过来。
是的,是爬过来的。只因为殿角下尸体太多,踩在脚下软软的不受力,显然已经无法像在平时里那样冲锋了。结果那些大侠们竟然俯下身去,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
莫尔根大吃一惊,这些大侠们都瞎了不曾?难道看不见之前冲上来那些人的下场么?
要知道即便是战场之上,通常也没有歼灭战。一般杀了领头冲锋的勇猛之士,其余的也就散了。
像这般前两次带头冲锋的士卒都被尽皆歼于当场,甚至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走的惨烈之役,可以说莫尔根打了这么多年仗也从来没遇到过。
然而即便是这样惨烈,竟然都没有把这些大侠吓退。
莫尔根厉喝一声:“弟兄们,拔刀!”随手将长弓扔下,拔出了腰间佩戴的长刀。
莫尔根百战之将,深知有时候打仗凭的就是一口气。时常双方拼到最后,都已力竭胆虚。这时候比拼的就是谁在阵后,就无数次的观察过可以逃跑的道路。
大殿的正前方,放眼望去,一大片黑压压的敌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正面冲杀出去肯定是没戏的。
如果走大殿两旁的通道,四周又都是那些不怕死的大侠。一旦自己出了本阵,弄不好还没冲到通道的近前,便被敌人乱刃分尸了。
脱离本阵就是一个死,可是坚守下去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即便莫尔根下令突围,这一百多人一齐发力拥向那个本来就狭窄的通道,活路也变成了死路。
墨九身材瘦小,因为个人天赋原因,无论后来怎样的努力练习骑射武艺,也始终就不上不下。
能被选入耿仲明的亲兵营,并混成了一名哨官,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历经百战而不死。
那些符合要求的老兵都死光了,自然也就轮到墨九上位了。而他历经百战全身而退最大的法宝便是越在绝境的时候,心里越是沉着冷静。
当第一个白甲兵塔必图倒下的时候,那些大侠们一拥而上将塔必图的尸体拖走。其他白甲兵当时见塔必图的尸身被拖出阵外,都红了眼睛,以为必被这些大侠割去脑袋。
可墨九在阵后却看得清楚。这些大侠对塔必图的首级丝毫不敢兴趣,反而上下其手,将塔必图的盔甲武器剥了个干净,连手上扳指,耳朵上的金环也没有放过。
甚至有几个大侠,因为争抢塔必图的盔甲动起了刀子。这让墨九倍感疑惑。
按说在军阵之上,如果因为争抢缴获财物和友军动起了刀子。这种行为哪怕是最不入流的山贼,也会严厉禁止。
可是任凭那几个大侠互相砍的血肉模糊,周围那些大侠却好像没看见一般。和白甲兵们拼杀冲锋都一切如常,丝毫没有把战阵之前,居然有人明目张胆的屠杀友军当一回事。
这还是印象中悍不畏死,舍生取义,疯狂冲阵的春秋死士么?连街边闲汉军痞都不如!
更让墨九疑惑的是,白甲兵的盔甲装备虽然难得。可无论是大顺还是大明。这首级才是最值钱的啊。
要知道无论明军还是顺军,历来都有拿首级计功的传统,一个真虏的首级价值连城,代表着显赫的军功和财富。更不用说白甲兵的首级了。
可是这些大侠竟然对首级丝毫不感兴趣,当塔必图尸体上的装备被剥得一干二净以后,就再也没人去理那具尸体了。
在场足足有几千个大侠,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为了一件盔甲拔刀互砍。却没有人想着去割地上的一个首级。
这让墨九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难道这些大侠们对首级没有兴趣,却一心只想抢装备。为了些许装备,甚至可以不顾性命?”
看着这些仍然奋不顾身,向白甲兵冲锋的大侠,墨九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遇到的一条疯狗。
那一年山东大旱,只有十几岁的墨九跟着一群人逃荒。一路上草根树皮都吃了个干净。墨九饿得奄奄一息,靠在一个村子的断墙下面等死。
一起逃荒的里面有好心人,省出半块饼子给墨九救命。可墨九还没等吃,不知道在村子的哪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疯狗,连饼子带墨九的手,狠狠的咬住不放。
大旱之年,虽然是半块饼子,但代表的就是一条人命。墨九任凭手掌被疯狗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舍得松了手中的饼子。
旁边的饥民看到有疯狗伤人,也急忙去驱赶那狗,可是那狗无论怎么踢打,就是不松嘴。最后众人只得找来木棒,将疯狗乱棍打死。
而那条狗的脑袋直到被捣得稀碎,咬着饼子的嘴巴也没有松开过半分。至今,墨九的手上还留着当时被疯狗撕扯的伤疤。
后来有人说,其他那条狗其实并不是什么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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